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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施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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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帝皇陵下葬,皇帝二月十六傍晚回到東都,進了宮未回福寧殿,繞後宮往太清樓而來,銘恩始料未及,只能在心中不停向佛祖許願,眼看途徑沈香閣,心中默念,公主今日一定做了好吃的,香味飄到皇上鼻子裏,忍不住進去瞧瞧,也未可知。

除了新發的青草香,什麽都沒有,銘恩失望得來到後苑,又不停許願,公主常來後苑,這會兒一定要在,因蘭太妃歿,處處添幾分淒涼,金明池一片空寂,蟲鳴鳥叫都不聞,更無一個人影。

來到太清樓,天聖帝一個眼神,銘恩伸出手臂,跟著的人齊齊停了下來,天聖帝獨自進了太清樓。

歸途中碰到了護送蘭太妃靈柩的隊伍,說是上聖太後懿旨,讓蘭太妃速速下葬陪伴先帝,禮見到他眼淚汪汪,哭成了淚人,最守禮的孩子也顧不上禮儀了,抱著他阿兄阿兄喊著。

四年前他回到東都,住入前朝一個破敗多年的王府,除去正殿做了修葺,從外面瞧著雕梁畫棟,寢殿與後殿都漏雨,庭院中角落裏長了雜草,他隱忍渴盼多年,回來後看到如此情景,心裏的荒草壓抑不住,也跟著瘋長。

應邀赴宴,儉太子的伴讀都敢出言羞辱他,其餘人作壁上觀。

無人肯跟他來往,只有禮會常常過來探望,說他的王府清凈,求他帶著自己到東都閑逛,他十有八/九拒絕,偶爾拗不過出了王府,他對東都陌生,其實是禮給他做向導。

他一直不明白禮為何親近他,直到冊封太子之日,湊巧聽到睿與禮的對話,睿問道:“三哥一直疏遠大哥,與二哥親近,難道早就預料到大哥會死,二哥會做太子嗎?”

禮搖頭:“每次去外祖父家,看到舅父家表兄弟兄友弟恭,我十分羨慕,也想過親近大哥,可大哥當著父皇的面對我們親切,背著父皇就換了兇狠的模樣,有一次我聽到大哥對他的伴讀言道,若是沒有這幾個弟弟,便少了許多威脅,我聽得冷汗直流。二哥臉上雖冷淡,每次我去他府裏,由著我吃喝玩鬧,我爬到樹上抓鳥,他便站在樹下看書,其實是怕我掉下來。”

睿連連點頭:“二哥上次秋獵拔了頭籌,大哥眼紅,拿箭指著他,二哥轉身不慌不忙走了,後背對著大哥的箭,我也覺得二哥是英雄。可是,我母妃說,要離二哥遠些,就算冊封為太子,他將來也不會繼位。”

禮篤定說道:“我不做皇帝,睿也不要做,這皇位只能是二哥的。”

看睿猶豫,便循循善誘:“睿想想啊,我們兄弟四個,大哥何等富貴威風,我們兩個錦衣玉食,二哥同樣是皇子,出生便送往皇陵,小時候內侍宮人欺負他,將他關進地宮,嚇得高燒不退,險些沒命,二哥這樣苦,我們該對他好些。”

睿瞠目氣憤道:“內侍宮人可惡,找出來,一一砍頭。”

他隔著樹叢遠遠看著,兩位弟弟拉勾鄭重約定,不和他爭皇位。

冰冷的心中掠過一絲溫暖,親人之間的關愛,原來是這樣滋味。

其實他只是懶得去管禮,是以由著他胡鬧,他站在樹下,只是看書,並不是護著禮,有許多位宮人跟著,就算摔下來,也不會有事。

兩位弟弟一場鄭重的談話過後,嬉戲頑鬧起來,鉆入假山洞,一直爬到了山頂,看著高處兩個小小的人影,他心中輕輕一揪,靜靜移步到假山下,樹叢隱了身形,仰頭默默看著。

直到宮人們來尋兩位小皇子,他方悄然離去。

他從未跟任何人有過身體上的接觸,也不會說安慰的話,只任由禮撲在他懷中痛哭,眼淚鼻涕糊在胸前,禮哭得全身顫抖,一邊哭一邊說道:“父皇沒了母妃也沒了,只有阿兄了。”

他一手僵硬覆上禮的後背,另一只手停在半空,不知道該給撫一撫他的頭,還是為他擦擦眼淚。

直到禮哭得趴在他懷中睡了過去,方起身命令就地紮營,換了衣衫,來到棺槨旁命令開棺,看一眼蘭太妃遺容,七竅中有黑色的血流下,申訴著冤屈。

回到帳中下旨,追封蘭妃為懿和皇後,加封禮郡王為禮親王,並命主持先帝喪葬的山陵使隨著禮親王折返皇陵,安置懿和皇後與先帝合葬。

先譴一支隊伍連夜回到東都,命內寺所拘捕蘭太妃殿中宮人,為蘭太妃開方診脈的太醫,勘驗斂屍的尚宮局諸女官,嚴加查問。

右班都知候在太清樓,聽到皇帝腳步聲,忙迎出來磕頭行禮,皇帝擺擺手坐了,右班都知低頭仔細稟報,斂屍時屍身七竅尚未流血,只是面容發青,與心絞痛一般癥狀,太醫並未受人指使,的確未診出中毒跡象,以憂郁成疾治療,貼身服侍蘭太妃的兩位宮女殉主,一切天衣無縫。

右班都知退下後,皇帝挑一本書看,夜半方出。

風清月明,且踱步慢行,前方就是金明池,路過的內寺所巡夜看到帝王,恭敬行禮後側立道旁,待皇帝通過。

靜謐中突然有人喊了起來,救人啊,有人落水了……

皇帝頓住腳步皺了眉頭,帶頭巡夜的押班心中一凜,多日風平浪靜,怎麽偏趕上皇上進後宮,就生了事端?忙忙帶著隊伍跑去救人。

銘恩聽到動靜也趕了上來,義薄雲天護在皇上身前。

皇上說一聲多事,繞過他徑直往前,銘恩貼身尾隨。

昆彌川碧波千頃,君婼在盛夏的夜晚,常常偷偷入水,識得一些水性,被推落水中下意識屏住呼吸,奮力向水面游動,金明池水深達數丈,剛破冰的池水冰涼刺骨,君婼頭剛伸出水面,腿部一陣猛烈的抽搐,手臂胡亂拍著水花,又向池底沈了下去。

沈下去的瞬間,朝著岸邊大喊一聲救命。

失去意識前,聽到有人大聲喊了起來,救人啊,有人落水了……

皇帝遠遠站著,看人被打撈上岸擡腳就走,銘恩嘆一口氣,也不知人是死是活,近來後宮頗不太平,該做幾場法事去去晦氣。

落水的女子躺在岸邊石凳上,押班彎腰一試鼻息,還活著,再看腹中鼓脹,伸手就要摁到胸前施救,先前喊救人的宮女撲了過來,嚷道:“是沈香閣的君娘子。”

押班手一哆嗦,忙止住了,皇帝的女人,他可不敢碰。

指指那位宮女道:“你來,在娘子胸前大力摁壓,吐出腹中嗆進去的水,醒過來再送回沈香閣。”

銘恩聽得清楚,楞一下跑步追上已走遠的皇帝,小聲道:“皇上,落水的是君婼公主。”

皇帝嗯一聲,腳下未停,銘恩忙道:“公主身份尊貴,無人敢碰,這會兒天氣寒冷,若不及時送回閣中,不淹死也凍死了。”

皇帝說聲你瞧著辦,便大步向前,銘恩聲音大了些:“前頭蘭太妃剛去,公主就落水,說不定兩者有些牽連。”

皇帝頓住腳步,銘恩趨前一步:“若是有了人證……”

皇帝轉身往池邊而來,宮女使勁摁壓著君婼胸口,不見有水吐出,惶急看著押班道:“中貴人,是不是不成了?”

押班誠惶誠恐看著去而覆返的皇帝,銘恩幾步竄到君婼面前,看她衣衫盡濕臉色青紫,忙將手中捧著的龍紋鶴氅覆在她的身上,擡頭偷覷一眼皇帝臉色,不辨喜怒,心想,皇上應該不會在意這等小事。

皇帝彎腰看了一眼,說聲讓開,眾人忙忙避讓,皇帝伸手一探,揪住君婼衣領,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,讓她趴伏在另一只手臂上,往高一提,另一手抽出來扶一下,兩手抓住腳脖,將她頭朝下提了起來,須臾就聽哇得一聲,君婼吞進腹中的池水,將皇帝一雙鑲金烏舄吐得濕透。

皇帝皺了皺眉,一腳踏在石凳上,彎腿支住君婼腰身,騰出手打橫將她抱起,欲要覆放回石凳上,君婼昏睡中伸出手,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袖。

扒開她手,另一只手臂環了上來,緊摟在腰間,臉貼向他胸前蹭了幾蹭,與禮紮在他懷中痛哭的姿勢一般模樣。

楞神間,銘恩在一旁道:“皇上,若不盡快回去換衣,公主只怕要落下病根。”

皇帝抱著她大步前行,懷中的人很輕,蜷著身子,水從發間至額頭眉眼蜿蜒而下,淌滿青白的臉,較前幾次碰面形容更為狼狽。

進了沈香閣,眾人猶在昏睡,皇帝將君婼扔到榻上,轉身要離去,身後幽幽一聲嘆息:“不可相信皇帝……”

皇帝頓住腳步回過頭去,榻上的人依然昏睡著,哼了幾哼接著說道:“禮,聽姐姐的話,蘭太妃是被皇帝毒死的……”

她,似乎知道些什麽?皇帝施施然坐了下來。

采月與摘星從門外沖了進來,沖到榻前慌亂喊著公主,銘恩在門口道:“別只顧著哭,趕緊為公主熱湯沐浴後,蓋了厚被捂著吧。”

采月先回過神,忙忙吩咐眾人燒水,沈香閣內亂成一團,無人瞧見暗影中坐著的皇帝.

銘恩候在門外胡思亂想,皇上不肯走,定是對公主動了惻隱之心,皇上夫妻恩愛指日可待。明年生個可愛的小阿麟給我帶著,省得每日在皇上面前戰戰兢兢。不過話說回來,皇上小時候也不曾可愛過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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